毛球的彘

Expecto Patronum

【AMA/授权翻译】Radioman 通讯兵 (6/10)

Radioman 通讯兵

作者 Footloose

门牌号:234459


(6)

一次又一次的常规巡逻,亚瑟的报告长得越来越像是同一篇了。

他放下笔,揉揉脸,叹了口气。没什么可抱怨的。巡逻确实无聊透顶、无需动脑,但他的队伍正在跟新的通讯专家相互磨合,也正好可以有点事做。事实证明,梅林确实是个通讯专家,磨合的过程也很顺利。梅林明白事情的原理,了解队伍的规则,而且对工作一丝不苟。

不过他也有粗心的时候,手一滑,脚一绊,摔掉什么东西。但他总是奇迹般地什么都没摔坏,从来不会不小心走火,或者暴露他们的位置。

梅林跟别人都不一样,跟上一任的罗曼也不一样。他去哪儿都能打成一片,像兰斯一样用魅力征服大家;但又不完全一样,他的魅力跟兰斯的不是同一种。这事儿让亚瑟很苦恼,他本希望梅林从打头起就惹所有人不爽呢。

要说梅林让谁不爽的话,可就只有亚瑟了。

食堂的工作人员给梅林留下最好吃的东西——梅林会跟队友们分享,所以他身边的位子成了战略要地。在基地外围玩儿的当地孩子们叫梅林一起踢球,只要他能抽出空来,都会花几分钟陪孩子们把那颗球踢来踢去,虽然他半点儿都不擅长。远处望着他们的一些爱惹麻烦的小混混,也会朝着梅林微笑挥手,而他会走过去一起说笑两句再回来。没过多久,梅林就建立了一套让人艳羡的信息网络,而且他甚至都没刻意去做什么。

全队都喜欢上了梅林。他们跟他聊天,带他玩深夜牌局——又是一件梅林半点儿不擅长的事,不过他不知怎么办到的,最后总能不赢不输。他们带他去观察地形,领他逛黑市。虽然大家都不该在黑市买东西,但每个人其实都买。大家发现梅林会五种语言、当地方言也包括在内,讨价还价的本领还不差,于是就拉着他一起去买那些贵一点儿的东西。比如此时出现在亚瑟桌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那罐茶叶。

亚瑟把茶罐拿起来。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几天之前他刚喝完,刚刚好二十四小时之后,这罐新的就出现了。高文本来想居功,但里昂说他看见是梅林把茶罐放在了纸堆上,确保亚瑟看得到。亚瑟听了这话,只好哼了一声,满心郁闷,这天剩下的时间里都没消散。他不想喜欢梅林。他觉得明知道梅林很快就要滚蛋还去喜欢他,实在是个坏主意。

亚瑟想让这一刻来得更快点儿,所以他在梅林做的任何事情里拼命找茬。这真的不容易。

虽然身形纤细,梅林居然令人惊讶地健壮——他跟得上早晨的负重跑,跟所有人背的一样重。他把仪器保持在最佳状态,尽管肉眼看不见的沙子无处不在,扣紧的帐篷根本挡不住大风。他射击没高文那么神——高文的枪术无人可及——但他也达到了标准。虽然他的以色列格斗术差得一塌糊涂,但他能把身体折成不可思议的柔道姿势和合气道动作,简直不像凡人所及。

更别提这种令人惊讶的柔韧性,在亚瑟的脑海里都做了什么。他一点儿都不愿意想。

更糟的是,梅林还乐意给其他人帮忙。他一做完自己的任务,就去看有没有人需要帮一把,一起做完就再去帮别人,然后再去帮更多人,直到整个队伍都把任务做好。他们效率实在太高,亚瑟不得不给他们在举重室预约更多的锻炼时间,才免得他们无所事事、给自己找禁闭关。

梅林的档案无懈可击——只不过亚瑟没亲眼看到过梅林的档案,可能也永远看不着。根据梅林说的(但大部分是高文说的),他猜大约是梅林之前的有些任务被归为最高机密,就像王剑小队有些任务一样。梅林跟大家、跟团队相处是挺融洽,但要是到头来发现他不堪一击,这种融洽就会变成双刃剑。大家会依靠他,等他达不到期望,就会愈发失望。

他们现在为止接到的都是轻松的活儿,最差不过是几次上街劝架,但这可不代表梅林不会在关键时刻犯下大错。

这就是为什么亚瑟跟梅林保持着安全距离,为什么他就算是在食堂餐桌上坐在梅林对面、也几乎不跟梅林说一句话,为什么他从来不多吃一块肉、不多吃一份蒸胡萝卜、不多吃一块别人都没碰的馅饼。梅林自己也没碰,那块馅饼被他战略性地放在自己托盘中央最顶上,看起来明明就是给亚瑟留的。

就像是贿赂

亚瑟对自己咕哝一声,把茶罐放回原处,原封未动。他很想喝杯茶,但还没那么想。打开这罐茶就意味着承认(即使不情愿)他在慢慢喜欢上梅林,而且愿意给梅林看见。

帐篷帘打开,果然是梅林,从设备帐篷那边给司务长帮完忙提前回来了。他胳膊下面夹着几盒零件,一小片东西拈在手指中间,就好像是脆弱的水晶,眯着双眼,像是在找出什么瑕疵。

 “又翘班吗,梅林?”亚瑟没忍住问了一句。

梅林一惊,睁大了湛蓝明亮的眼睛,那双眼就算在帐篷的阴影里还是闪闪发光。不管之前手里拈着的是什么,他都合掌接住了它,纤长优雅的手指在周围合拢。他张开嘴——上帝啊,那张嘴——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啊?”,一对眉毛扬起,就像走神的时候被抓到,但只要能抵赖就不想承认。

过去的几周之内,亚瑟在脑海里归档的梅林的表情,简直能填满一大本图册。亚瑟花了那么多时间琢磨梅林,却没去多想这事儿奇不奇怪、尴不尴尬、自己又有没有一点儿像个跟踪狂。

他发现自己总在努力把梅林赶出脑海。要是多想他一下,恐怕就在劫难逃。

 “不好意思,啥?”梅林合上嘴,换上一副镇定的表情,像在说他什么都没做错,却也认命地知道亚瑟总会从哪儿挑出刺来。

 “工作。你知道的。我早晨刚给你派的活儿?你不可能已经帮司务长清点完库存了。”亚瑟有点愧疚地知道,派给梅林的任务应该是新兵做的。但他告诉自己,要想在梅林做什么危害到王剑小队的事之前就把他摆脱掉,最好是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事儿,比方说清点大箱子里装着多少放零件的小箱子。

 “都干完了,”梅林说着,抿紧双唇——上帝啊,那对唇——又扬了扬眉,表情温柔又沾沾自喜,让亚瑟气得不行。“那就把这些送去洗衣房,”亚瑟在椅子里微微转身,踢了一下脏衣篮,里面装着前一天锻炼之后换下来的衣服。梅林抬起一边眉毛,好像在说真的假的,你现在连洗衣服的活都要丢给我了

 “新兵们没来取吗?”梅林问。一般是一个下士来取衣服,要么是他们宿舍被漏过了,要么就是衣物车还没来过。亚瑟才不在乎;他只想给梅林找点事做,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我是在叫你去。”

梅林的嘴抿成一条愤怒的弧线,喉咙绷紧,有话想说却又咽了下去。他下颌上的一条肌肉跳动了一下,然后静静地把宝贝零件放在床铺上,回来拿起了那个大麻布包。

梅林哼了一声把包扛上肩头,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亚瑟问。

 “什么都没说,长官,”梅林的语调满溢着讽刺,敬称念得抑扬顿挫,更像在说“陛下”。

亚瑟站起身,被那种挑战的语气激怒了,知道要想现在用以下犯上的借口赶走他,就得再把梅林逼急一点儿。“别啊,别跟我撒谎,梅林。你刚才说什么?”

梅林犹豫了一下,好像想保持沉默,要是这样的话亚瑟就没戏了。但他还是开了口,“我说,你是个让人忍无可忍的、骄傲自大的混蛋。”

亚瑟往前走了一步。“是吗?你真是这么想的?”

梅林眯起双眼,往后退了一步。“你在给我设套,对不对?你想让我在错误的时间说句错误的话,然后就能把我从宿舍踢出去,再把我的行李扔出来。”

亚瑟抱着双臂等着。

梅林迈了一大步,闯进亚瑟的个人空间里。亚瑟没动,他第一次发现梅林比自己还要高,大概只高了一英寸。但是身高差对他没什么影响,因为梅林的肩膀在脏衣袋的重量下微微躬起。

 “你瞧,我累死累活把这副身子重新锻炼起来,不是为了坐在桌子前面教想进特勤队的新兵的。我也绝对不会让全基地最大的蠢蛋把我扔出去,就算他是我队长。我只想上前线;我没求着要进王剑,更他妈的没求着做我的长官。但这是我想要的工作,这是我归属的地方,所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梅林的眼睛闪过怒火,好像湛蓝色里的金色斑点变大了一样,亚瑟忍不住想,他发怒的时候可真美。梅林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挺直身板,唇间勉强挤出笑来,显得有点狂躁,然后接着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麻烦让开。我还得去送脏衣服呢。”

他跟亚瑟擦肩而过,亚瑟感到一股电流,从肩膀一路划进骨髓。宿舍薄薄的木门吱呀一声离开门框,又被关上。一股悔意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在亚瑟的喉头围拢,紧紧扼住他。

他试图忽略它。他回头去写报告,可他瞪着文书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盯着的是那罐茶叶。他的拳头攥到发疼,指节发白,然后狠狠地朝罐子扬去,打得手一痛。

茶叶罐叮咣跳动,一路弹到了宿舍那头,藏进了高文的床铺下面。落日的余晖从一扇打开的窗子里直射进来,照在罐子的金属底面上,角度刚刚好反射进亚瑟的眼睛。一分钟的时间里,太阳慢慢下沉,阴影慢慢滑落,终于盖住了它。

亚瑟刚往最新的报告里挤了几个字,里昂就冲了进来,一脸担忧的兰斯下士跟在他后面。“长官?有事发生了。”

那个“有事”原来是一个小队,正陷在大峡谷里凶猛的敌火中。他们距离被战争撕毁的城市将近三十公里,深入地下墓穴、山谷和溪沟组成的迷宫山谷,远在空中支援到不了的地方。根据上次报告,他们四面被围、攀爬着寻找掩护,被——屈指一数——三队不同的叛军压制,叛军的火力和人数足够吃掉一支军队,要是那支军队敢往这地方行军的话。

亚瑟不想知道他们最开始在那里做什么,但他知道王剑小队要做什么——把那支小队救出来。

 “潘德拉贡上尉,”一个少校说,“你的小队从北边插进去,定位加救援,然后我需要你带他们到安全的降落地点等候回程。”

 “是,长官,”亚瑟说。别的几个小队也收到了其他几条指令,但看起来只有王剑一队要直接进去。

里昂在指挥帐篷外面等着他——一般来说,全队都会跟他一起等着,但这是个多维度的行动,操作起来需要技巧。一切的关键是:困在外面的小队手握情报,帐篷里面的指挥官们急需获取,而无线电不够稳定又不够安全,所以情报不能用电波传达。他会在路上跟队员们介绍详情,这样等到大家在会面地点降落的时候,就能想出个计划来。

高文跟里昂在一起,兰斯正匀速小跑过来。考虑到基地大部分地方都一片忙乱,他的小跑几乎算是闲庭信步。战士们正往不同方向狂奔,努力到达他们指定的位置。

 “好了,我们现在出发。把全队集中起来,我们要去大峡谷做一场救援。”

 “我们听说了,”高文的语调暗示,其实是他一个人听说了,而且远远早于其他所有人,因为他把自己信息网里的每一滴信息都榨了出来。亚瑟清楚得很,高文知道的恐怕比亚瑟自己在会上听到的还要多,心里忍不住一阵不满。

 “他们要是现在还没到停机坪,也马上会到的,”里昂说。亚瑟注意到,兰斯来得晚是因为先去了医务室,给医疗包补充了药品。

 “我没瞧见梅林,”兰斯说。

 “就剩梅林一个。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没在设备帐篷,但看起来他某个时候回过一趟宿舍,”里昂说。

亚瑟没等他问出那句你看见他了吗,就先发制人,“他要是十分钟内没到停机坪,我们就不等了。”

 “不带通讯员?”里昂问,语调充满惊骇。“老天,亚瑟,去大峡谷不带梅林?那可是自杀。”

 “我们不需要梅林。没他我们也干得很好,”亚瑟咬着牙说。里昂和兰斯在他身后停住了脚步,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怒视在他背后烧出洞来。他冲身后吼道。“你们还等什么?赶紧走!”

高文追了上来,环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四周。他大声拍了一下亚瑟的胳膊。“你他妈的哪儿有毛病?”他嘶声说。“在新人面前做个大混蛋是一回事,把我们其他人都不当人又是另一回事。你对梅林做什么了?他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

高文双手抓住亚瑟,一把拖他过来,把他撞在两个宿舍之间的电线杆上。亚瑟哼了一声,双手握住高文的手腕——挣脱他很容易,但没等他动,高文就狠狠扯了他一把,然后又把他摔在电线杆上。“你想干嘛?把我们都害死?那是大峡谷,亚瑟!怎么能不带一个会用通讯设备的人,就进到那里去?我们需要梅林。”

 “你说什么呢?”亚瑟说着放开高文的手腕,双手抵在他胸前把他推开。“梅林跟其他的蠢货没两样,看到大事不妙,指定落荒而逃。你真觉得我们在他娘的大峡谷里,会需要这种人?”

 “他到现在为止都干得挺好!”

 “对,他干得挺好——给商店的店员劝了场架,跟小孩儿们踢了场球,跟当地人开了几个玩笑。他就是个普通兵。他没经历过一场危机,要是他被一块砖头敲晕过去,我们最后还得把他拖出大峡谷,才真是见了鬼。”亚瑟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才不要再经历第二个罗曼。”

 “罗曼是个傻逼,”高文说。“但梅林可不是。而且他之前出过任务——”

 “又不是跟我们出的,”亚瑟怒道。

 “基地上有四个人以前就认识梅林,亚瑟!整整四个人!他们还见过他作战的样子。我找着了几个他的老战友,结果——”

 “行了,现在不是该聊这个的时候,也不是该聊这个的地方。赶紧滚上直升机去,高文。”亚瑟把他推到一边,一点都不想听高文剩下的话。

 “——他们都说要不是他,他们根本活不到今天!该死的,亚瑟!你怎么就不能一句?”

亚瑟接着往前走。他在宿舍停了一下,刚好够取上行军包,边跑边检查了装备。等他到停机坪找到王剑小队其他的队员,直升机的螺旋桨才刚刚开始旋转。队员们找位子坐下的当口,副驾驶员复述了几条从耳机里传来的指令——他们分两架飞机走,第二架正在降落。

螺旋桨的声音侵入频道,亚瑟只好提高音量,好让大家听得到。他喊了几条指令,队员们简短点头示意,但没人跟他眼神相接。毋庸置疑,水涨船高的紧张感不是来自要上战场的军人们血管里奔涌的肾上腺素,而是来自正在破裂的队伍,因为他们都站在梅林那一边。

他想冲队员们大喊,让他们醒醒,丢掉梅林给全队施的什么……什么咒语,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大吵大闹。他爬进直升机,坐在他的老位子上,把行军包塞在凳子下面,检查了武器,然后看向里昂、 兰斯、 欧文和帕西瓦。他们要么刻意正视前方,要么死死盯着地板,要么抠着尼龙带上松动的卡扣。

亚瑟戴上副驾驶员递给他的耳机,耳机里响起轻微的噼啪声,然后传来了飞行员的声音。“好嘞。大家伙儿都好了吗,上尉?”

他敲敲耳机改变频段,叫大家报到,然后切回直升机的频道。“我们还在等一个人,”他发现高文还没过来。他愿意等等高文:进大峡谷不能不带神枪手。正当他说话的时候,高文钻进直升机开始收拾,瞧都没瞧亚瑟一眼。

梅林就跟在他身后。

直升机里的气氛瞬间扭转。他对面的里昂明显松了口气,兰斯的肩膀像是如释重负。高文把自己安顿了下来。梅林把行军包推到座位下面,拿出一个他正在调试的仪器。每个人都往边上凑了凑,给他俩让出地方。亚瑟不幸地坐在梅林正对面,只好看着他把耳机戴在那对好笑的耳朵上,然后打开了开关。

 “抱歉我迟了。我们可以出发了,上尉,”梅林说。

亚瑟还没发出可以起飞的信号,飞行员的声音就从无线电里噼噼啪啪地传过来。“梅林!是你吗?有你在真不错。”

 “真高兴今天的飞行员是你,安德森,”梅林说。亚瑟内心默默哀叹:每个人都认识梅林吗?“我们回程也是你飞吗?”

 “那当然,”安德森说。“好嘞女士们先生们,请确保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过了地对空裂缝口,我们会沿着大峡谷一路遇到气流颠簸,所以只要机舱还在动,就把胳膊腿都收在舱里。”

直升机起飞了。虽然梅林已经登机,机舱里的气氛和缓了一些,但可不意味着队员们对亚瑟的态度变好了一丁点。而最糟的是?

只有梅林一个人在看他,狠狠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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