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授权翻译】War Games 战争游戏 (2/10)
War Games 战争游戏
作者 Footloose
门牌号：243609
(2)
车队穿过沙漠的痕迹在卫星图上清晰可见。扬尘的范围之大，在平流层几乎都看得到；平流层上又没有积云，所以技术员手握卫星操纵杆，能把图像放大到最小的细节。
目标离埋伏地点还有二十分钟路程。他们一接近射程，现场小队就会收到通知。
指挥中心里一片寂静——每次任务执行的前一刻，都会有这样的一片寂静。对话保持在最低限度。情况通报会非常全面，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工作。或者说，在保密程度允许的范围之内，明白自己的工作。
亚瑟对任务的了解，仅限于这是一次击杀命令，目标身份保密，真正在指挥任务的那伙人用公文箱带着自己的设备，在离风扇最近的帐篷角落里领导着这场表演。他们看上去不像军情五处。军情五处的特工走起路来至少没这么招摇，也还有点礼貌，控制着一点对普通军事行动的屈尊纡贵。这些人互相悄声交谈，用一个英国人传递指令。这人长相古怪，瘦削的长脸加上双下巴，像是短时间内掉了不少体重。
亚瑟不知道他们想瞒谁。要是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是一群美国人在现场指挥行动，恐怕连傻子都骗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不是他第一次参与盟国之间的联合行动了，即便只是在外围协助。亚瑟奇怪的是，他们干嘛不用自己人。他清楚地知道，一个排的美军就驻扎在直升机飞程内，而且他们的特种部队里至少有四个不错的狙击手——虽然比不上高文。
为什么这次任务要用王剑小队？他们特别点名要高文，这倒不奇怪。高文的击杀记录无人可及——更别说他不计其数的、不为人知的本领了。他们也要了一个爆破专家，自然落在欧文身上。其他两个人选留给任务指挥官决定，而他让亚瑟来定。
帕西瓦跟欧文合作得很好，所有命令都遵守得一板一眼，在高文没法分身的时候，他也是个过得去的哨探，能比其他人都先发现身后潜行的敌军。还有梅林……
亚瑟咽下一声叹息。梅林最近跟高文一块呆在射击场，训练梅林的射击，高文评价说梅林在判断距离和环境方面格外优秀。亚瑟明白，高文出任务的时候，身边得配一个靠谱的侦查员，亚瑟自己又暂时被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困在基地里。
而且，梅林也实在不可能搞砸这个。
严格来讲，亚瑟其实不大需要在指挥中心里盯着这次行动。他告诉自己说，是为了照看着点自己的队伍。不光是看梅林。他内心的紧张，也不是因为想听梅林的声音，在无线电里确认指令、传达信息。
一丁点都不是。
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袖口。一个年轻的下士朝他紧张地微笑，她的大眼睛碧绿，鼻梁周围有好多雀斑。“潘德拉贡上尉？潘德拉贡上校的直升机已经到达了。”
亚瑟朝她点点头，目光又看向屏幕上的倒计时。十九分钟。
他的时间足够跟父亲打个招呼，见见这次他带来的随行人员，然后及时回来监督任务。他知道莫甘娜也来了，格温在官方手续上也会被写成她的助理——格温其实在潘德拉贡咨询公司的另一个部门——所以他安排里昂和兰斯及时结束任务回来，好赶上这次商业访问。 莫甘娜在邮件里没法跟他讲太多，但从小到大熟悉的姐弟暗号足以告诉他“爸爸带了新玩具来炫耀”，“其他公司听到了风声，结果变成了一场倒霉的商会”还有“军官们想搞一场战争游戏”。
乌瑟·潘德拉贡到亚瑟的驻地来视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用王剑小队来给新玩具做展示，就是因为亚瑟总会全力以赴，就算最新的研究成果不够好，也不让家族企业太丢人。他们公司的产品很少出差错，但用王剑小队做产品测试的传统还是沿袭了下来。
这一次跟以往一样，乌瑟带了他自己的队伍。王剑小队会跟潘德拉贡咨询公司的精英们面对面，来一场新旧技术之间的较量。
亚瑟扯下耳机，走出指挥中心。他在去停机坪的路上撞见了里昂。“我知道你急着想见莫甘娜，但我去接他们的时候，你介不介意先盯一眼任务？”
“只要你不对我这周末的休假下手，怎么都行，”里昂说。他冲亚瑟一点头，藏住了推迟见到莫甘娜的失望神色。
“我还以为莫甘娜一落地，你就会找借口溜走呢，”亚瑟说，把耳机递给他。
“这是你的风格，可不是我的，”里昂说。“这可有点懦夫行径，对不对？”
亚瑟嘲讽地说，“倒不如说我凭着做她弟弟将近三十年的经验，养成了敏锐的自保本能——你这傻蛋还没来得及学会呢。”
里昂哼了一声。他举起耳机，朝指挥中心点点头。“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
亚瑟点头，里昂敬礼，他们就各自转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亚瑟往山上走去，但并不着急。乌瑟出门向来都带着一大群队伍，这次跟着他的是一队退伍军人，刚在潘德拉贡咨询公司入职。很多这样的小队被雇来保卫车队、支援政府军、参与训练、运输供给，有时也做新技术的研发，特别是政府自己没那么多钱去开发的东西。亚瑟没那么热衷于跟乌瑟见面，看他带了哪一支公司自己的战斗小队。他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还在懒洋洋地低速旋转，但飞行员已经出了机舱，在做地面检查了。这就是说他们已经下了飞机，而且……
乌瑟·潘德拉贡身材高瘦，但还保留着年轻时在战地任务里练成的宽肩阔胸。虽然他掉了几十斤肌肉，添了不少灰发，但举止间的权威气势、音调里的命令口吻，可都一点没变。他穿着昂贵西装的样子就像穿着军装，唯一受到高温影响的就是同样昂贵的墨镜，设计师款，遮住了冰山一般锐利的蓝色眸子。
就算远在将近一百码之外，亚瑟仍然能听到他喊出的命令随风传来。除了他自己带的人，还有不少新兵乖乖地听他指挥。乌瑟身后是莫甘娜，她不知为什么，踏着细高跟鞋，穿着丝绸质地的黑色紧身裙，领口低低地开向乳沟，下摆倒是略显体面地长到膝下。她头发上裹着丝巾，以免大风吹乱发型，那丝巾是引人注目、也引子弹注目的白色。
她明明读过安全须知的，亚瑟摇着头想。她上封邮件里可抱怨了一大堆。
他思忖了一小会，决定把莫甘娜穿衣风格的问题留给里昂解决。
谢天谢地，格温穿得就谨慎多了。她穿着两件套经典剪裁的西服裤装，曲线分明却不显得夸张，她的围巾——高雅的琥珀色，衬着海军蓝西装上浅黄色的细条纹——已经滑下了棕色卷发，大约是在帮忙搬箱子、或者被兰斯抱在怀里的时候弄的。
大家都有意不去看他们激吻的样子。
亚瑟认出了乌瑟带来的其他几个人，不用细想就明白，操，李·汉森和弗朗斯·约翰斯总是跟迈克尔·瓦莱特寸步不离。亚瑟看到瓦莱特站在停机坪另一边，颐指气使地讲着什么，还加了一大堆毫无用处的手势，让几个倒霉的下士把一堆东西往这边搬几尺、又往回搬几尺。直到另一个有脑子的人看到了，才告诉他们设备究竟应该往哪儿放。
王剑小队，对上瓦莱特的队伍。
亚瑟轻蔑地哼了一声。
没问题。
“上校。”亚瑟与父亲打招呼的方式是握手和点头——乌瑟在军队里不肯接受任何其他方式——然后问，“飞行愉快吗？”
“飞机上的电影可差强人意，” 莫甘娜说着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好多风，好多灰，好多噪音，老样子。好了，里昂在哪儿呢？”
“他在指挥中心，”亚瑟说。
“他在那儿干什么？” 莫甘娜叉起了腰，双眉扬成弧线，分明在说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的。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莫甘娜，”亚瑟说。“我帮你们安顿的时候，里昂要监督一场任务。”
“你的人在里面吗？”乌瑟问。
“是的，长官。高文、欧文、帕西瓦和那个新人，”亚瑟说。
“任务要花多长时间？”乌瑟问。他微微侧身，监督着第二架直升机卸下一个巨大的货箱。亚瑟猜测那里面就是那个最高机密的技术产品。
“没多长，”亚瑟说。“他们一小时之内就会返程了。我知道你想让高文来看看新的瞄准镜座，让欧文下场试试新的爆破配方。”
乌瑟给了他一点赞许的目光，然后看向举起手的莫甘娜。“我可什么都没告诉他。”
“我也不需要，”亚瑟朝其他几个货箱指了指。虽然货箱外侧只有加密的序列号，但长期的军事训练和家族企业经验，让他毫不费事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乌瑟朝他生硬地点点头，然后朝基地走去。 莫甘娜跟上了他，把格温留给了兰斯。
“你不需要在指挥中心吗，上尉？”乌瑟说，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但亚瑟早有准备。
“情况在他们的控制之中，长官，”亚瑟说着，没——这次没——死死咬住每个字。他其实也不敢完全确定，这一点对情况毫无帮助。都怪任务里卷进的那些美国人。
乌瑟没有回答，而是说，“跟将军们的情况发布会在1300。这次莫甘娜和杜拉克小姐会跟我一起参加。
“新硬件的展示环节在1800。公关部会做一场表演；我们会让其他公司先来。实际作战的展示由瓦莱特的团队来做。你的人要在展示环节到场。”乌瑟从眼角瞟了亚瑟一眼，别人都会觉得这是你觉得怎么样的意思，但亚瑟可没那么傻。
“我们会到的，”亚瑟说。
“好。”乌瑟走下山坡，巡视脚下的基地，就像国王在城堡塔尖巡视自己的王国。“我们还住在之前的帐篷里？”
“是的，长官，”亚瑟说。
又走了几步，乌瑟问出了亚瑟一直在等的问题。“跟我讲讲那个新人。”
“梅林·艾莫瑞斯中尉，之前在22团D支队，后来调到‘艺术家’团，给新兵培训密码学、通讯学和搜救，基哈拉少校把他调回22团，转到了全面战地任务。”
亚瑟注意到了乌瑟一听到基哈拉的名字，双唇就紧抿成一条细线，但他简单点头，示意亚瑟继续。
“剑桥的工程学、电子通讯学双学位。全额奖学金，成绩名列前茅，毕业的时候已经有了专利，是关于无线系统的变频加密技术。”亚瑟的军衔给了他一些特权，包括不受限地上网。在谷歌用人名搜索“梅林·艾莫瑞斯”，毫不意外，搜索结果很少，都是他队伍里的这个梅林·艾莫瑞斯。
他看到了梅林在大学里的采访文章，获的一些科技奖项，领英主页，还有脸书页面——可惜被隐私设置结结实实地锁了起来，亚瑟只看到了头像照片，上面是梅林稍微年轻一点儿的样子，他在哈哈大笑，身边的男生被相框切掉了一半。
亚瑟没有脸书账号——现在已经没了——他也一点儿都没受到诱惑，想重新激活自己的账号。一丝一毫都没有。
总之他最后没点确认键，所以谁都没有证据。
“还有呢？”乌瑟提示他继续，语调里有点感兴趣，就像是公司股价上升、或者部门获了什么新奖项的样子。
亚瑟短暂地瞥了一眼他父亲，想读懂他的表情，但是乌瑟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安全许可的级别比我还高，”亚瑟承认，但说出口的感觉很苦涩。这是高文告诉他的，又是基哈拉办公室里高文的对象告诉高文的——说实话，基哈拉要想保住什么机密，真该换个助理了。“可能是因为他的解密工作。智库找他帮忙拆解敌军的硬件。”
“是吗。”乌瑟扬起一边眉毛，亚瑟用余光看到莫甘娜听得很认真。“还有呢？”
“任期还有两年，除非他续签，”亚瑟说，但他知道乌瑟想听的不是这个。自从听说乌瑟要来基地测验新玩具，他就知道乌瑟会问起梅林。他父亲无时无刻不在做猎头，想在竞争中占得先手。王剑小队的大部分队员都拿到了潘德拉贡的工作邀约，等着他们完成任期。亚瑟已经花了好几天时间，思考该怎么介绍梅林。
他有一对滑稽可笑的耳朵。
他要么就绊倒在水泥地面的缝上，要么就会摔下岩架，概率五五开。
他居然还没走火射中自己的脚。
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把床单折成直角，但他能在一百步之外找到弄丢的晶体管。
有好多天，我都没法不去想他的双唇。或者他的双手。
亚瑟没说这些，只是说，“现在判断还早，但他很可靠。”
这对乌瑟来说就够了，他点点头。“确保他在展示环节出现。我要看看他对我们新通讯设备的密钥能做什么。”
“是，长官，”亚瑟说。他们抵达了基地的活动区，正途经指挥中心走向VIP营房，里昂忽然冲出了帐篷。他跑了两步，一看到亚瑟就急停下来。亚瑟认得出他脸上的表情，胃里一下子盈满了恐惧。
“上尉！出问题了！”
亚瑟毫不迟疑。没向上校挤出一句抱歉，没看一眼莫甘娜求她原谅。没这必要——他们最明白，工作，这项工作，才是重中之重。他不顾形象地飞奔起来——他的人陷入了危险，形象必然被丢在脑后了——穿过营地，一点没注意临时小路上开来的越野车，也没注意撞倒了路过的助理和下士。里昂一开始差点没注意到莫甘娜的存在——他紧跟着亚瑟往指挥帐篷走去，不过乌瑟也没落后。虽然他身穿西装，但没人拦他——他的气势表明，只要他想去哪，就没人拦得住他。
亚瑟抓起桌上一只空着的耳机，然后立刻皱起了眉头。耳机里除了静电声，什么都没有。他的目光扫视卫星图像，读着坐标——准确坐标——然后发现这些数字跟不到二十分钟之前一模一样。
“车队一进目标区域，就起了一阵沙尘暴，”里昂说，被一个往另一个操纵台去的技术员撞了一下，然后伸手推开一个正敲着开关、拧着旋钮的控制员。“一分钟之后通讯就中断了。”
“最后的图像是什么？”
亚瑟真正想问的是，队员都没事吗？但里昂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亚瑟绕过主持分支行动的上校——约翰· 曼德拉克上校——伸手抓住了卫星技术员的肩膀。“把图像调出来。”
曼德拉克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这原本可能是个责备的眼神，但上校改了主意，只因为他他妈的本该自己发出这个指令。技术员慢吞吞地倒回卫星图像，他们这才看到了地形全貌。
目标区域——废弃的小镇，开阔的平地，车队前进的道路——被沙尘暴彻底盖满，浓稠得就像王剑小队在大峡谷遇到的一样。但跟大峡谷里的不同，这场沙尘暴可不是被大气对流卷来的。一个完美的圆形——不算周围向外舔舐的毛边——蒙住了那块地方。而且它纹丝不动。
这是人造的。
亚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但它真真切切。他扫了一眼其他的几个屏幕——雷达显示不出前方的路径，更显示不出局部的天气，无线电控制台显示不出分毫的信号迹象，然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瀑布一般的数据流。没一样东西能给他答案。除了那几个神神秘秘的美国人，他们正在镇定地合上公文包里的电脑，交换着阴沉的目光，调整着外套。
亚瑟看了看表。他表上有小队的倒计时，他知道欧文设在道路出口的炸弹现在该引爆了。至少这个会给沙尘暴平滑的轮廓造成一点冲击。他在余光里看到那些美国人正往门口挪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双手插兜，吹吹口哨，希望没人注意他们。
“不想看看你们这场行动的结局吗？”亚瑟说，音调如冰锥一般锐利。
曼德拉克转身看看亚瑟，又转回去看看那几个神秘人。转瞬之间，他气恼的表情就变成了钢铁般的严厉。他朝门口两个身材高大的步兵打了个手势，那两个人就都往前一步，挡住了美国人的去路。
“长官！”
没人知道那个下士是在叫哪个“长官”，但是曼德拉克和亚瑟都扭头去看卫星画面。沙尘暴稳定的图象被一蓬黑烟打乱了。
炸药。
这可不是欧文会布置炸弹的地方。
一阵冰冷的恐惧滴下亚瑟的脊背，聚在他背心。他仅仅是出于礼貌，转身看了一眼曼德拉克。
“去把他们救回来，” 曼德拉克说，阴沉地瞪了一眼那些美国人，目光冷厉。
“B方案？”里昂问，把耳机丢在桌上，就在亚瑟的耳机旁边。亚瑟一点头。他总是有B方案。这是王剑小队常开的玩笑——亚瑟的B方案总是有它自己的B方案。
“亚瑟。”
他转过身来，看到乌瑟和 莫甘娜跟着他们出了指挥中心。亚瑟认得出他父亲脸上的表情——是种警告，让他不要打乱他父亲的计划。
“1800，”亚瑟说。“我们会准时到达，长官。”
亚瑟和乌瑟花了一小会，沉默着打量对方。就像是每次亚瑟做了什么险些要给他父亲丢脸的事，他们互相掂量的模样。
乌瑟锐利地点头。“确保做到。”
里昂终于意识到了莫甘娜的到达，趁着忙乱冲过去，匆匆忙忙亲了她一口，小声说，“我得去——”
“——把他们救回来，” 莫甘娜帮他接了下半句。“我知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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